21
行走乡野之间,裴文德不是没有见过含羞带怯的姑娘悄悄塞一块桂花饼。
却没成想,小公爷会生扑。
等裴文德想通了其中关窍,他已经下意识一挥袖将小公爷送回了国公府。
本以为会扑进那充满檀香的怀抱,咣当一声摔到熟悉的床板上,小公爷恍惚了一阵,才反应过来——
他被裴文德用法术送回来了?!
“不为!”
跌跌撞撞的小厮跑进来,一脸诧异:“小公爷?”
“不为呢?”
“不为他……不是……”跟您出门去了吗?
您怎么自个儿回来了?
齐衡狼狈的从床上爬起来,气不打一处来的团团转:“裴文德裴文德……”
碎碎念,恨不得把这名字生吞活剥了。
中魇了?
小厮吓得两股战战,登时连滚带爬的跑出去给郡主娘娘递话。
原本在东厢书房谈笑风生的国公爷夫妇俩听闻,猛然往这儿奔。
等奔到地儿,却看见齐衡无比镇定的起立请安:“父亲敬安,母亲懿安,请问找孩儿有事吗?”
郡主娘娘瞪了一眼打小报告的小厮,转脸笑道:“没什么,就是听闻你一人回了,担心出了什么事,这来瞧瞧,都无事吧。”
齐衡心道:有事,天大的事。
“孩儿万事安好,有劳母亲担忧了。”齐衡躬身作揖,抬眼笑得温和,“父亲,母亲,请早些安歇吧,别为了孩儿操劳了。”
“不烦事,原是你父亲升了盐铁的主官,在官家面前很是体面,这等好消息,也要说与你知晓的。”郡主娘娘揣摩着齐衡的脸色,试探道,“法海大师……最近可有什么……需要我们帮衬的?只管说。”
“……”齐衡并不似从前,提了裴文德便喜形于色,反而暗地里撇了撇嘴,平淡道,“大约无事,大师是东京府新贵,帮衬的人自然是不少的,大约是不缺我们国公府。”
郡主娘娘听话听音,知晓儿子心里不妥帖了——
“也不尽然,这大师是你的救命恩人,我们国公府从来是知恩图报的,这是一层。另有是,大师看着你长大,从小纵着你,连佛法都点拨,这其中的牵牵连连,怎能是别家比得了的,元若,切莫长他人志气,穷己威风啊。”
齐衡原本就是气那裴文德躲他躲到连法术都用得出,这会儿其实已经想开了,郡主娘娘一开导,恨不得立刻就冲回国寺去,将那缩头乌龟逮出来。
国公爷一直乐呵呵瞧着,这会儿才出声:“元若,万事莫心急,徐徐图之才是正道。”
当头棒喝,齐衡冷静下来。
“孩儿受教了。”
22
树大招风,说的就是他裴文德。
原本今日罢了课,就该早早离开,却不成想,盛家老太太摆了席面,定是要请到府里一同用饭的,盛家自己的孩子自不必说,齐衡也混在其中不急不躁,似乎是要蹭着一顿。
还未到饭点,女眷们在内院说体己话,男客都聚在盛家的前厅,聊一聊国泰民安。
也不知内庭说了些什么,老太太找齐衡进去瞧。
裴文德故作镇定的目不斜视,齐衡倒是也坦然,一拱手就往内庭去了。
“铃铛兄弟,怎么不支声了啊?你看,小公爷今儿连我们衣角都没瞧一眼。”
“都怪你,顺着裴文德那傻子,说送回去就送回去。”
“哎呀……小公爷……”
“他以后要不喜欢我们了……”
“你们啊,清醒一点。小公爷连我们的存在都不知晓呢!”
“哇哇哇!我不要我不要!”
裴文德眉眼不变,抬手画符镇压,一个又一个……画不完。
成千上百的妖魔一起闹,什么时候是个头?
齐衡倒是没有进去待多久,反而是在小道上徘徊,总也不见进前厅。
“元若子侄是怎么了?”盛紘作为主人家自然要出声关怀。
不为哆哆嗦嗦的跟着齐衡奔进来,看着自家小公爷一脸的难以启齿:“盛叔伯……元若贴身帕子丢了。”
贴身之物,怕就怕,丢在内庭了。
这要是哪家姑娘捡到了,择日去门上喊,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。
铃铛上的封印层层松动。
“大师……您……”佛心不稳。
铃铛瞬间失去人声。
“叮铃叮铃……”
裴文德腰间的这盏铃铛,谁人都能瞧见,就是从未响过。
所以也从未有人注意过。
如今却——
无风,响的骤然,响的急。
才回过神来的裴文德如同梦中惊醒。
23
人荒马乱,盛家大娘子闻言起身,封了院门,清点家仆。
一样一样的查。
肉眼凡胎看不见,裴文德自己却知晓,刚才的铃铛——
跑出了大约十几只妖魔。
也不着急附身,也没想着逃窜。
如果但凡有点修为的道人登高一看,就会发现,这些妖魔蹊跷的在盛府上蹿下跳,口中呼号着——
“这没有!”
“这里也没有!”
“格老子的!这玩意儿到底在哪儿?”
竟然全都在寻这帕子。
为何?
因着——
墨绸子上一朵佛莲。
是初见的赠物,保元若一世平安无虞。
24
舔了舔爪子,火红色的狐狸蹲坐在盛家的屋檐顶上,迎风眉眼一转——
那盛家的四姑娘怎么把那帕子塞女使腰侧了?
“别找了!”
“大师大师!”
“在女使身上!四姑娘拿了!”
“快捉了她捉了她!”
四方金光流转回归,铃铛终于不再发出声响。
裴文德蹙着眉,瞧了一眼齐衡。
默默不语的小公爷眼眶是红的,却还碍着体面,强忍着不安。
心下不忍。
裴文德指下一划——
女使腰侧的帕子忽然落了,风卷着一路飘飘荡荡到了院内的花丛里。
竟无一人发觉。
“不为。”裴文德缓缓开口,“你去把你家公子走过的路再巡一遍,查查有无错漏的,免得劳主母往前厅来。”
不为听了立刻从门厅往外,一寸一寸的细细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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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公爷!”
“找着了!”
齐衡站了起来,想要笑,却又绷着。
对着盛紘作揖:“有劳伯父了,惊扰了内庭的老太太、娘子们和妹妹们,是元若的过错。”
“找着就好。”盛紘并不敢托大,连忙把齐衡扶起来,“元若自小便是谨言慎行的好孩子,这哪里有错,都是虚惊一场。”
用了饭,宾主尽欢。
国公府派来接的车马备了双份:“法海大师,国公爷和郡主娘娘请您叙话。”
齐衡像模像样的作揖,前一步上了车。
裴文德看了看身边的小沙弥:“你们先回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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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闻帕子丢了的国公爷和郡主娘娘仿佛命抽了一半。
又听闻找回来了,顿时舒了一口气。
时不我待,立时立刻将裴文德请到正厅里,将齐衡哄回了书房温书。
“大师!元若会不会有事!”
郡主娘娘急出一头热汗,不顾男女大防握住裴文德的手:“您当初说过的……保他一世无虞,这帕子怎么就丢了……怎么就能丢了?”
“大师。”国公爷就显得镇定许多,“当初元若被妖物掳走,是您救了他。”
裴文德点了点头。
“当时您便说,元若命格太轻,容易招惹妖魔鬼怪,又因缘际会,恐有克妻之能。”国公爷越说越后怕,“若不是我和大娘子用心头血留住您的一诺,现下,元若有没有命活都还两说。这帕子,是保命之物……怎能说丢就丢了?”
元若从未想过,为何裴文德会忽然现身人世,做一株谁都能远观的佛草。
只在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中流传的故事,为何戛然而止。
他不是不能继续做飘忽不定的传说。
只是……被绊住了手脚。
国公爷和郡主娘娘不知从何处得知,伉俪心头血,可将一人性命拴在佛心上。
元若但凡擦破一点油皮,裴文德便受之牵连。
所以宁愿被当今圣上纠缠,今日看天象,明日逼继位。
裴文德也留了下来,捏着鼻子被胡子花白的主持喊师叔祖,白日做西席先生,夜里便斩妖除魔。
心里算着,肉体凡胎,不过寿长百年。
百年,在裴文德眼中,不过须臾。
可他万万没有想到,这小公爷,自己添乱。
27
“就算是我自己丢的,又如何?”齐衡抱着被子,缩在床榻上。
裴文德“果然如此”的叹息。
一道屏风隔出内室,齐衡就这么跟着裴文德怄气,大眼瞪小眼,一步不让。
“国公爷和郡主娘娘那儿,我只字未提。”裴文德退让一步的哄着,“但你是为何呢?”
齐衡瞪他:“明知故问。”
裴文德搜索枯肠,无言以对。
齐衡丧气的将被子一摔:“躲着我,逼着我,甚至用法术推开我!”
裴文德一愣。
“我惹你嫌,就娶妻生子,不再叨扰你,不行吗?”齐衡委屈的红了眼眶,“那帕子,谁拾去,都是要登门还的,我一字不反驳,快快的成婚去,你不就……解脱了吗?”
裴文德上前一步,想要伸手。
又停下。
“那帕子,是保命的,我同你说的清楚,你是记着的。”
“你是故意丢了那帕子,惹我心急。”
“不论怎样,不该拿命赌。”
齐衡快步从床上一步跃下,气急败坏,双手似钳子,狠狠钉住了裴文德的肩头——
“那你让我用何物来赌?我全输了,输给你……连心都一文不值,我不拿命赌,你可肯看我一眼!可会迈入我房里?同我这样来回说上几句话?”
“人人都说你慈悲为怀,菩萨心肠,是难得一见的活佛。”
“我看你明明是铁石心肠,金石都比不得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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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文德忽然想笑。
但他没有。
“元若。”
齐衡被这一声喊得愣住。
以往不是没有被他喊过,但这次,不同。
哪里不同,他说不清。
或许是有些破罐破摔,又或是去你MD我佛慈悲,总之……是这样的古怪。
抬手撕了活佛面具,这声“元若”终于不是缥缈恍惚,隔山隔海。
“佛心拴在你身上,你倒是豁的出去,我不行。”
“说不插手人间事,只管妖魔,却是让国公爷盐铁也入了,肥差也当了。”
“丢人的帕子给你找了,四姑娘也看不顺眼,让病了。”
“马球打了,先生当了,盛家的腌臜事也管了。”
“你是个命格轻的,招惹妖魔,我在东京府待着,不用踏遍山河万里,便能一网兜全收了。”
“都是孽缘。”
“不怕再多一点。”
29
裴文德没穿袈裟。
寻常人的披挂,齐衡解得。
夜风那么热,热得人咿咿呀呀。
活佛的唇是甜的,莲子般的甜。
齐衡做梦都笑醒,醒了又搂着裴文德继续睡。
醒了三四次。
裴文德有点后悔,几百年的老骨头了,禁不起折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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铃铛?
加了几百层封印,睡着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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